金铁木:用纪录片为国家和民族立传


(来自瞭望)

金铁木:用纪录片为国家和民族立传


“我希望通过艺术作品的影响,让更多像我这样的中国人关心自己的国家、民族,祈愿她变得更加强大,我认为这就是我的价值。”


文/《瞭望》新闻周刊记者刘苗苗

今年3月,纪录片《神秘的西夏》一经播出,即引起众多关注。影片讲述了中国历史上一个特殊的王朝——西夏的兴衰史,其感染力和冲击力直逼电影大片。
与此片异曲同工的纪录片还有《复活的军团》《圆明园》《大明宫》《玄奘之路》《问道楼观》等,它们皆出自同一个总导演金铁木之手,且先后聚焦了中华大地上第一个帝国——秦王朝的开国史,最后一个帝国——清王朝的衰落史,最鼎盛时期——唐朝的兴盛史,以及中国的佛教历史和道教历史,涉及古代中国历史的重要节点。
《复活的军团》开创了用电影手法拍摄纪录片的先例,引领了纪录片表现形式的发展方向和潮流。《玄奘之路》被习近平主席作为国礼赠予印度总理。
“一个国家要是没有纪录片,就像一个家庭没有相册。”金铁木在接受《瞭望》新闻周刊记者采访时说,“拍历史纪录片相当于为一个国家、一个民族立传,能让人们通过回望过去,观照现实,看到未来。它凝聚着一种责任感,是其他艺术形式难以替代的。”
“另类”导演执导“另类”纪录片
金铁木刚跨入纪录片领域时,因缘时代背景,或许带有些许无奈。但从后来看,他带有跨界色彩的“另类”创作手法,却为中国纪录片注入一剂鲜活血液,引领了一段时期历史纪录片的发展方向。
1998年,金铁木从北京电影学院毕业,获得电影学硕士学位。走出校门的那一刻,他脑海里满是电影艺术的梦想,肚子里也积累了一堆学院派电影知识。如何讲好一个故事?如何让电影承载人类的情怀和理想?怀着这样的关切,他在努力寻找着机会。
当年的大环境没有给他这种机会。20世纪行将结束时,中国电影艺术正在面临电影体制机制改革的阵痛期,电影市场萧条,电影制片厂大量倒闭,电影艺术家失业,业内一度在探讨,被称为“第七艺术”的电影是否行将灭亡?
“我们毕业后没有拍电影的地方可去,电影制片厂也是‘泥菩萨过河——自身难保’,没有生产,也不招人,老导演都没活儿干。”金铁木回忆说。
与电影市场的萧条相比,中国电视剧发展正趋繁荣,很多电影导演可以借此施展才华。
金铁木在攻读研究生期间就兼职拍了几十集电视剧和广告片。毕业后,因出色的业务功底被招录入中央电视台。不过他真正的梦想不是拍电视剧,而是在电视剧市场中觅得一块艺术空间,实现自己的电影梦想。
“纪录片虽然不是电影,但也是一门艺术,和电影故事片一样,有艺术的外衣。”金铁木告诉本刊记者,进入央视后,他自主选择从事纪录片创作,从此开启了纪录片创作生涯。
与同行相比,特殊的知识背景决定了金铁木在央视纪录片人才中是个“另类”。当时我国纪录片人才基本源自两处:北京广播学院(今中国传媒大学前身)和电视台,而金铁木来自北京电影学院,与前两个地方培养的人才在多部门合作、讲故事方面都存在不同的思维方式。
2002年,金铁木执导完成的处女作《复活的军团》,一反常规,采用电影化表现形式,大量搬用演员,进行历史情境再现,引发业内争议。主管他的领导和业内人士,均对这个“另类”作品执以困惑:以真实为生命的纪录片怎么可以拍成这样?!
不过,由于作品内容并未触犯既定的审片标准,这部全新面孔的纪录片在审片环节顺利“通关”,并在央视非黄金时段播出。令人惊讶的是,作品竟然创下1.35%的收视率,相当于时下最热播的电视剧。
据不完全统计,至少有10亿人看过《复活的军团》。直到今天,金铁木去农村采风时,仍有一些人跟他津津乐道该部纪录片,有人还把它力荐给学校,放映给学生看。有的学生从艺术院校毕业后,请求跟随他学习纪录片创作。
“我没有想到纪录片的文化影响力如此之深广。”金铁木说。
如今,当年看似新奇的表现形式,已经成为历史纪录片表现形式的主流,而金铁木则以开创者的形象成为纪录片领域的一个“人物”。
“历史纪录片就像那只‘老虎’”
《复活的军团》带给外界的影响固然值得记上一笔,但是金铁木更喜谈的是,今天他所具备的艺术人格,与该部作品密不可分。
还清晰记得新世纪初那一年。金铁木回忆,为写剧本,他每天带两瓶矿泉水和两个面包,早早来到国家图书馆,翻看大量有关秦朝历史的考古报告和金石文献,一待就是一整天。
“那时候的心态真可以用激情澎湃来形容。”金铁木回忆当时的痴迷劲儿说,“我第一次发现,钻研中国历史会让我如此投入!”
他说,在接触这部作品之前,他和当时其他年轻人一样,难逃世俗名利之累。然而,穿入中国浩瀚的历史时空后,他才发现,所有商业社会的浮躁、世俗社会的名利骤然变得黯然失色。唯有中国历史能让他真正沉下心来。
“正如一个肥胖的人,倘若未偶遇一只紧追他的老虎,可能永远都不敢相信自己可以健步如飞。”金铁木告诉本刊记者,“我之前从未专门学历史,也未拍历史题材的作品,历史纪录片就像那只‘老虎’,让我重新认识自己,并发现自己是如此痴迷历史题材。”
继《复活的军团》之后,他又陆续拍摄了《圆明园》《大明宫》《玄奘之路》《问道楼观》《神秘的西夏》《长春往事》等,无不有一个共同的线索——中国历史。
回头望已经形成特色和系列的作品,金铁木感慨地对本刊记者说:“我后来才发现,我喜欢的就是我们国家的历史,我们民族的历史——我们的祖先从哪里来,到哪里去,如何开创文明,又如何走到今天?就像一个人要从自己的家谱中,寻找自己的祖先是如何一代代发展的?在何时兴盛,又在何时衰落?当我把国家的历史当作家谱来做的时候,我就特别热衷于追溯她的历史,探索我们这个民族是如何形成的。”
初遇一度被中国正史遗忘的西夏文明时,金铁木便立下一个目标:要通过拍摄纪录片《神秘的西夏》,为一个消失的民族树碑立传;为一个被忽视的王朝寻找尊严;为一个失落的文明找个说法。
为此,在西夏历史资料严重不足的情况下,金铁木先买来所有关于西夏学研究的100多本专著,召集主创团队统一学习,做到吃透历史学者的研究。接着又先后拜访了几位西夏史研究专家。之后还带着剧组主创人员,或开车,或步行,对西夏历史遗迹进行实地考察,几乎踏遍了西夏党项人族群生活的大部分地区。最后,在忠实史实基础上,联合古建专家和西夏学者,借用数字手段复原西夏建筑。同时调用多种影像语言,运用“故事化”手法,将西夏文明的兴衰史视觉化。对于历史中晦涩难懂或者需要极大戏剧张力的部分,则交由专业演员来演绎,以达到情景再现的效果。
《神秘的西夏》是金铁木工作常态的一个缩影。他绝大部分时间,都徜徉在看似枯燥而又不会说话的史料、文物和考古遗迹中,然后把这些历史信息转换为活灵活现的纪录片语言。
“我活着是为了什么?”
《玄奘之路》曾令无数人热泪盈眶,它是金铁木自认为最用心的一部纪录片。作品通过重走玄奘之路,还原了一个已经被今人逐渐淡忘甚至扭曲的大唐高僧——玄奘的人生旅程和人格魅力。
谈起这部作品,金铁木津津乐道的不是拍摄手法,而是他对玄奘精神世界的解剖:“理解玄奘的内心,也是在观照我自己。”金铁木告诉本刊记者,玄奘所生活的时代虽然距今久远,但是作为生命个体的玄奘,其精神世界却可以穿越千年,为今人所理解。
他解释说,玄奘作为一个僧人,穷其一生都在寻找僧人存在的理由,他跋山涉水,历经千辛万苦,只为寻找一种生命的圆满。正是这种内心驱使,使他给中国人留下了丰厚的文化遗产。
在解读玄奘的过程中,金铁木找到了一种自我与历史人物在灵魂上的共通,因为他的内心深处也总有一种叫“价值”的东西驱使着。
从读初中开始,金铁木就被中西方文学经典吸引,深受中国文人士大夫的家国情怀影响,他还狂热地喜欢上哲学,遍览东西方哲学史,并从内心生出这样的问题——“我活着是为了什么?”
“这个问题今天听起来很可笑,可是我就是这样的人,我总是在问这样的问题。”金铁木毫不讳言地说,“从人生的价值到每一年的价值再到做每一件事的价值,我一定要给自己一个理由,如果找不到价值,对我而言,活着就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。”
他的思绪回到了大学时代。上世纪90年代初,因为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,金铁木毫不犹豫报考了北京第二外国语大学的英语专业。他原以为,当时报考的热门专业——英语,是他未来观览世界的必要条件。
然而,毕业后方才发现,这个专业的对口就业岗位是翻译。他也曾有一小段翻译工作经历,但是没多久便厌烦了。
他急切地寻找新方向。直到研习电影学并从事历史纪录片创作后,他才真正找到了契合内心的价值。纪录片题材本身所凝结的对国家、民族的巨大关切,让金铁木内心深处的家国情怀得到了安放之处。
然而,要把宏大叙事的历史题材拍摄得打动人心并非易事。说起这一点,金铁木有太多感慨。“历史片不好拍,历史题材的纪录片更不好拍。”他对本刊记者说,“它需要纪录片导演本身兼具历史学者的学术功底、编剧讲故事的本领、作家的文采和导演运用视听语言以及管理团队的能力于一身。”
在执导数部纪录片中,金铁木亲自操刀写剧本。他每年的时间,有一半是和其他导演在现场指挥拍摄,另一半则是伏案写作。
如此严格要求自己,只因为:“我希望拍摄有文化意义的作品,让人们为之打动,从而获得某种‘东西’,我希望通过艺术作品的影响,让更多像我这样的中国人关心自己的国家、民族,祈愿她变得更加强大,我认为这就是我的价值。”金铁木说。□

Posted by zcadmin @ 08:15 PM MST [ Comments [0] ]
 
 
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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